仙丹儿errrrrr

从南到北——考察游记

从南到北

  少数民族于我而言,向来是遥远的。特有的民族风情,独特的衣着打扮,是电视的,是报纸的,是他人的,我与这些没有一点干系。然而搞艺术的人心中,总会有那么一块不着污淖的土地,只装得下世上最干净的人与事。我常在绘画时出神,手下的走笔不受我控制,思绪已然飘往不知名的远方,回过神时,好奇怪,手里拿着笔,看着纸上的东西,竟不认识。心里感到空落落,已经不想继续。从无法言说这种感觉,甚至直到十月初,都是如此。摸不着的头绪,却飘飘荡荡在色达的上空抓住了。

  本月,八号。浩浩荡荡一群人,不顾肩上的包袱多重,长了翅膀般的,叽叽喳喳的在看不清脸的人群中穿梭。我看着大家,每一张熟悉的脸,却浮现出陌生的神情。那是没有见过的,在教室中看不到的,我忍不住多看了一会,想要看清。因为我隐隐感觉,也许那是唯一一次,也是最后一次,能这么直接看见大家真实的灵魂——没有被城市节奏带乱的,不被刻意掩盖的,真真切切展现出来的内心。那份快乐,那份期待,那份活力,彻底感染了所有人。黑白照片似的街景一帧帧退去,眼前的颜色逐渐饱满,从未见过的还有从未想到的,都出现了。

  双脚踏上大巴车,再落下时,第一步踏上的是“桃坪羌寨”的土地。我在形形色色的旅游规划区中捕捉到了寨子的原有的味道,我循着它,寻寻觅觅,找到了隐藏在更深处的羌族人。稍有点得意忘形,像他们提出了要求,被直接当头一棒,拒绝了。我与身着羌族服饰的老太太说:

  “能请您做模特吗?”

  老太太回道:“不做!”

  我方面面相觑,诱惑道:“有报酬的。”

  其不卑不亢,双眼如鹰看穿我的身体,嘲讽道:“给两千,给三千、四千都不做!”

  我登时脸便红了,不再去看她的眼睛,见她离开我便转身走了。我感到羞耻,感到懊悔,竟然拿世俗人的那套东西试图在他们身上得到什么。路过一个冰粉坛子,一老太坐在路边,身边立着一个“羌”字的幡。我驻足望向她,她也注意到我,随口喊了句:“冰粉、凉粉——!”最后我们在无形中达成了交易,隔着一条马路,明明没有直接交流,却知道对方要做什么。我跨过马路付了钱,将冰粉暂存在她那里,再回到另一边,隔着一条不宽不窄的马路,互相不打扰,做着各自的事情。提笔落笔,从头至尾,没有走过一次神,应当是条件不允许。猎猎寒风中,我立于马路这头,老太坐于马路那头,各怀心思,偶尔对上眼神,相视一笑,再低头忙碌。画上的人多么鲜活,技法拙劣,却是活生生的人。我感到满足,感到充实,那碗冰粉实在好吃。

  大巴车的空座很多,再次上路时,却感觉车里满满当当,坐满了人。现在想想,应该不是觉得人多,而是变重了,每人都重了,心里装了东西,沉甸甸的,散发出来的气息也是满的,没有空虚感,没有破碎感。

  我捧着这颗沉甸甸的心,护好了,宝贝着,想要把它安稳完整的送回家。走在夜晚的色达路上,我怕喘的急了,把心漏了。眼前已经开始出现漂浮的光影,脸也是烫的,我想到老师的忠告,实实在在体会到了高原反应。脚下的路已经不急着走,我缓慢的,平稳的挪动着脚步,身边的朋友要我不要走走停停。我们互相照顾着,走到了大路上,平缓的望不到头的大路。呼吸节奏趋于平缓了,我抬头去,却比喘急时还要难受。常常听人说:“世界那么大,我要去走走。”可有些地方,到了就再也走不动了。

  世界曾经没有边际,而如今却有了。它们层层叠叠,小小的、密密的在一起,组合成一个世界。不知多少人在这里,日出朝拜,日落闭关。这片天空,阴晴不定,时而雨雪,时而阳光普照。云卷云舒,鹰隼盘旋,红房子排排伸向天边,男女老少身着藏袍生活于此。佛堂屋檐为他们庇佑,厚重的手掌日日抚过金色的转经筒,低吟的经文从藏民的口中传出,汇成一条涓涓细流穿过他们的身体,银色的,发着光的,绕过了游客,将藏民们系在了一起。虔诚到我想要远离,这里于我内心的那块土地,过于纯净了。

  我忘记拍照,忘记提笔。这不是常识中的世界,这是他们的世界,只属于他们,那些虔诚的人儿,不能由外界沾染。黄豆粒大小的雪球一颗颗落到我的头发,我的衣帽上,我伸出手想要接住它们,却几乎没有落到我的手中的。它们是自由的,从天而降,落到本该去的归处。这里的一切都是有意识的,风也好,雨也好,雪也好,鹰也好,铃铛也好,都随它们而去吧。天很冷,我倚在栏杆上,看着同学们惊喜的疯狂的呐喊着,全然忘却这是在四千米的高原之上。铃铛阵阵,清脆的响声与夜晚的号角声仿佛是太阳与月亮,指引着藏民们前行。白天的世界可以是整个色达,而夜晚,藏民们回到各自的小红房里,小红房也可以是世界。他们闭上眼睛,吟诵经文,精神冲破束缚,超脱宇宙,没有任何人和事物能够阻挡他们的精神世界。我们对他们而言,不过是过眼云烟,虚无缥缈的渺小生物。

  我伸出手,看见了自己飘飘荡荡的思绪,它欢脱的跳跃在幢幢红房子之上,徘徊在翱翔的鹰隼周边,我唤它,它不肯回应。我只好作罢。

  从南到北,我发现自己那块土地还有着空缺,如同刚开始的大巴车空空落落。色达并没有填满它,只是占了属于它的位置。我站在元上都的遗址上,看到了不肯回应我的思绪,它兜兜转转,仿佛在寻找什么。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,在山顶的敖包上,在牛羊马匹上……我在狂风中步步前行,从未体会过如此令人矛盾的地方。想着要放弃,回头时已有人折返,我转过身,前方也有人依然前行着。风沙无情的刮进我的眼耳口鼻,手里紧紧攥着那块石头,梗着一口不知从何而来的气继续前行。耳边呼啸着风声,石头落在敖包上。我捂住围巾瑟缩在背风处,不住战栗的身体催动着我的泪腺,眼前经过围绕敖包转圈的同学。我被拉了起来,凭着那口气转完了正、反三圈。

  下山时发现,身边只剩下三个人,风的强劲让人直不起身,我们尖叫着蹲在原地,心里却明白不能停留。我的手已经没有知觉,试图在围巾中寻找一点温暖,然而并没有给我机会。脸边张牙舞爪而过一阵风沙,围巾猛地被吹开,还来不及我去伸手,只“啊”的一声过后,手指只触碰到了红色的尾絮,它便如仙女的丝带般飞走了。我去抓它,它却极快的远去了。风沙无情的吹打着我裸露的皮肤,我伸手去遮挡,只是徒劳罢了。朋友将围巾裹住我,我们二人躲在一条“庇护”之下,我又感到矛盾。分不清是悲伤还是感动,复杂的情绪冲破我喉咙梗住的那口气,化作泪水喷涌而出了。

  回到住处时,我才发现我的心还好好放着,思绪也回来了。它们害怕到回到原位,安安分分的呆着了。

  我将所有的情感,全部宣泄到了绘画之上。笔和纸便遭了秧,怎就变成了让我发泄的途径呢。老师劝我,不要太放飞,要约束自己。我再看这些笔,这些纸,这些人,便冷静了下来。色达的藏民每天活在他们所信仰的世界当中,我所信仰的,不就是我所信任的这个世界吗?内蒙的牛羊马匹,何曾抱怨过世界的无情,吃好草,做好自己,不就好了吗?

  我平静下来,重新将思绪从头理顺过来,一个崭新的,完整的世界呈现在我的脑海之中。日日夜夜,我们见到的人,我们所学到的,我们思考的,都在围绕着自己。而那些虔诚的人,过着艰苦的生活,却不曾抱怨过,不曾要求过,知足的过着自己的生活。我拿起笔,观察着模特,一张一人,从不重样。我能从他们的脸上看到这个人所经历过的,他们的眼神和我们的不一样,不管眼皮有多耷,都遮不住眼神中闪烁着的光辉。就像《漫卷西风》中一句话:“如同镜子大厅里无穷的反射与交相辉映。”清澈的能看见他们的真心,善良与温暖,平静与知足……我画出来的人,与我见到的人,不一样。他们是那么纯洁,我画不出来,也许能力没有问题,灵魂却差了一截。

  我回到画室,翻看写生的画作,竟如同走马灯般回忆起一月来的种种,每幅画都有故事。喜或悲,一张张翻看来,竟跟着悲悲喜喜。整理着素材,我的笔尖落在藏民的脸上,落在金色的转经筒上,落在内蒙的草原之上……

  随着画笔,我的思绪不再孤单,与我的灵魂一同,飘向了那圣洁的远方,心中那片被填满了的土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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